江汉关变样了。站在江汉关大楼的广场前,抬头看钟楼,外立面的墙壁焕然一新,和带着岁月痕迹的主楼外墙一对比,更为鲜明。
半个月前,在朋友圈看到几张江汉关钟楼围起保护网的照片,出于好奇,我来这里寻找谜底。划拉着手机的保安大叔,在我的追问下松口:“墙壁会有裂缝啊、鼓泡啊,需要修补,这楼都一百年了”,他指着大楼说,“地面的瓷砖全部翻新了,墙壁也全都刷白了,都弄好了。”目前,这场为期45天的修缮工程已经结束,博物馆也于10月1日重新开放。
从年建成算起,江汉关差不多一百岁了,据不完全统计,它经历了至少6次大大小小的修缮。搜罗完网上的各种史料,我准备针对江汉关的修缮史,来一次浅考古。
现在的文艺青年,都喜欢在黎黄陂路感受旧时风情,而回到上个世纪,江汉关才是不折不扣的「汉口顶流」。19世纪20年代,英法德俄纷纷在汉口划地建楼,洋人、洋楼、洋气息,光怪陆离,纸醉金迷。江汉关一经落成,就以「第一高楼」之名制霸汉口,成为古早网红打卡点。
年洪水进城,江汉关一楼全部被淹,后来,税务司对建成以来的地基水平测量记录进行审查,确保洪水没有影响到江汉关的“骨骼健康”,这才放下心来。年,江汉关迎来了建成以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修缮。年5月,监察长阿普顿发现钟楼屋顶顶篷空隙处和砖墙接合点,有白蚁和巢穴寄生在软木上,于是直接给安排上了驱虫。阿普顿将软木撤走并焚毁,打通砖墙接合点注入药热溶液,并仔细擦洗墙壁,每月反复,然后以水泥灰浆填塞巢空。一套漂亮组合拳,端了白蚁的老巢。如果说第一次修缮针对的是小毛病,那么真正的伤筋动骨还在后头。年,日军在武汉狂轰滥炸,江汉关大楼中弹,四楼右边天花板及墙壁出现裂缝,屋内电气暖气等一系列设备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坏。
日军还大摇大摆进入江汉关,将钟楼的钟强行拨快1小时,把「武汉时间」变为「东京时间」。这段屈辱史长达7年,江汉关大批洋员离开。直到抗战胜利后,江汉关复关,管理层迎来了中国人,修缮计划被提上议程。在经过至长达两年的大型修复手术之后,江汉关才慢慢恢复元气。
年5月6日武汉解放,步入新时期的江汉关迎来新任务,名号也反复调整:武汉关、汉口关、外贸大楼……来回换了好几个称呼,不过到最后,还是「江汉关」三个字最深入人心,流传至今。爷爷奶奶那一辈人,基本是听着江汉关的钟声长大的,那时候过年,只有听到了江汉关的钟声,才算到了新年。每到跨年夜,万人齐聚江汉路,聆听江汉关的零点钟声,《威斯敏斯特》曲响彻长江上空,仪式感算是做足了。
其实在某个特殊的历史时期,钟楼的《威斯敏斯特》曲一度被改为《东方红》,陕北民歌取代英国教堂钟声,符合很多人心中所定义的根正苗红。直到年,江汉关迎来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次修缮,当时武汉市政府大方砸了笔钱,将大楼里里外外捯饬了一番。其中就包括恢复钟楼原有大铜钟的钟声和乐曲,《威斯敏斯特》再度响起。
另外,大楼内墙全部改粉,装饰小花点式的喷塑墙面,把氛围感拿捏住。报关大厅墙裙及部分走道铺上大理石,依据原来的配方;洗剂冲刷外墙显现出花岗岩本色,还原旧时的面貌。如此,才能将历史的风味留存下来。千禧年到来之际,黄鹤楼多了一口「千禧吉祥钟」,当世纪之交的钟声敲响,新时代开始滚滚向前。也正是在这一年,江汉关的机械塔钟磨损严重,在新来的石英钟面前不得不服老,宣告「退休」,钟声由石英钟发出,钟锤敲钟的乐曲也由电子乐代替。76岁的江汉关没料到,自己有一天也「朋克」了起来。
新世纪的城市发展日新月异,民生银行大厦、武汉中心、武汉绿地中心陆续刷武汉新天际线,江汉关的「高」光淡去。不过不急,论底蕴,没人敢和它争第一。年,江汉关结束海关使命,开始改建博物馆,大楼启动全面检查和维修。这次,一批专家为它制定大修方案,《钟楼复原·设计思路》就是其中之一,根据这份资料记载,要「按照年江汉关大楼落成的原貌复原四层钟楼的内外结构,风向仪、瞭望信号台也要完善复原」。
·钟楼缩微复原室·主楼这边,也遵循「修旧如旧」原则,外立面和格局不变,内部装饰设计尽可能复刻历史。门的样式、五金件、百叶窗、吊灯……细微末节均未落下,连玻璃窗上的金属把手也设计成做旧款。
一楼的地面曾多次翻新,施工团队刨根问底,终于让最底层的大理石重见天日,一番鉴定后,证实大理石铺设于上世纪20年代,大家激动地不行:“这才是它最初的样子,我们让原貌露出来。”这番执着精神的源头,来自《威尼斯宪章》,这本文物建筑保护界的通用法案提出:保护与修复古迹的目的旨在把它们既作为历史见证,又作为艺术品予以保护。休眠了15年的老塔钟,也是极其精密的艺术品,钟表界大神万学桐来镇场,担任“主刀医生”,将塔钟一一拆开、清洗、修理,再重新组装,一道道工序在他手里被安排得明明白白,盘活起一场古钟表的唤醒之旅。
·万学桐在为缩微小塔钟做例行检查·博物馆的陈列是修缮的另一部分,几千件文物以照片、图表、油画、场景复原等形式在馆内复现。报关大厅还原布置,从家具摆放到电器细节,都遵循当年的报关场景和流程。另外还有股票、茶叶盒、印章、秤等老物件,一把串联起老汉口的生活图景。
年,江汉关博物馆对公众开放,一年涌入50万人,很多武汉人此前对江汉关的熟悉只停留在大楼的外观和钟声,对大楼神秘的内部一无所知,充满好奇。年底,老塔钟满血复活,「原锤敲原钟」,武汉三镇的钟声情结,在这一刻终于圆满。
江汉关的修行还在继续,今年7月25日,大楼进入维修施工期,钟楼围起一层绿色的安全网,博物馆也暂时关闭。自年大修后,时间的流逝又在建筑上显现出来,年复一年的风吹日晒中,大楼的墙皮暗淡褪色,墙壁出现渗水,地板瓷砖老去。就像人一样,老建筑也需要时不时做个保养,皮肤状态差了,就在全城招投标选出最合适的建筑团队,抗抗衰、除除皱,医美必须到位。
这次修缮分为两个部分,首先,将主楼的内墙墙壁全部刷白,地板的大理石瓷砖进行翻新;钟楼这边,针对外立面的局部渗水问题,施工团队找来专用的化学试剂,将其注射进渗水区域,起到保护层的作用。普通的翻新并不是什么难事,复杂的点在于搭建脚手架的工序,由于钟楼的高度太高,围着它攀登需要耗费不少时间和精力,但这块硬骨头最终还是被顺利啃下。工程赶在国庆来临之际竣工,小长假第一天,博物馆重新开放,广场上,背着包的观光者们在大楼前留影,四五对新人在各个方位拍婚纱照,以洋气的大楼作背景,凹各种造型。
时光回到N年前,彼时我还在南湖大道茶山刘上大学,一次周末,和室友约着来汉口玩。乡下人进城,坐轮渡的体验很新奇,在江面上,更是一眼被江边的江汉关吸引,那是一种什么感受呢,想起李安导演提到《处女泉》时说:“我连看了两次,动弹不得。”虽然略夸张,但我觉得,江汉关大楼确实有种「一眼万年」的魔力。▁我现在最爱的周末活动,还是坐着轮渡吹江风,在江滩散完步,然后慢悠悠晃到江汉关脚下,虚浮。快一百岁的江汉关,仍屹立在汉口的宇宙中心,钟声盘旋在头顶,有一种穿越历史的荡气回肠。时光流转,下一个百年,相信它也依旧珍藏在武汉人的记忆里。由于疫情防控,江汉关博物馆已于10月7日起暂停开放,具体恢复时间还未确定,前往参观的朋友不要跑空,耐心等待疫情退散,美好重启。
editor编辑·冰粉photographer摄影·蔡沐桉/彭小胖/十四部分老照片来源于网络designer设计·后青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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